杨正波

明资善大夫、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黄绾，祖籍黄岩洞黄（今温岭市城南镇照谷村洞黄）。黄绾是明代的一位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时至今日，社会各方对黄绾的各种研究颇多、颇深，在此不再赘述，但对黄绾的生卒年，却是众说纷纭，至今还在讨论争议……

一、黄绾生卒年五说

一直以来，业界对黄绾的生卒年，至少有五种说法。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大家精要》系列丛书第一辑《黄绾》一册，其中的第四章《出使安南与晚年居家》一节（见p136-138），罗列了台湾学者傅怡帧关于黄绾生卒年的五种说法：

一，生于成化十年、卒于嘉靖二十七年，享年七十五岁；

二，生于成化十三年、卒于嘉靖三十年，享年七十五岁；

三，生于成化十六年、卒于嘉靖三十三年，享年七十五岁；

四，生于成化十七年、卒于嘉靖三十三年，享年七十四岁；

五，生于成化十七年、卒于嘉靖三十四年，享年七十五岁。

文章说：“经过傅怡帧的考证，最终将黄绾的生卒定为生于成化十六年，卒于嘉靖三十三年，享年七十五岁。其实在傅怡帧之前，麦仲贵的《明清儒学家著述生卒年表》已经提出了这一观点，只是没有傅怡帧考证翔实罢了。张宏敏撰写的《黄绾生平学术编年》也采用了这一说法。”

文章又说：“在傅怡帧总结的五种说法中，其他四种没有文献根据，不知道是如何计算出来的。第二种出自容肇祖1940年（案：据笔者查，应为1937年7月）发表在《燕京学报》第二十七期上一篇名为《王守仁的门人黄绾》的论文。在文中指出，嘉靖三十一年，寇劫掠黄岩县，当地被焚烧一空，黄绾的著作从此遗失。容肇祖先生根据唯一看到的黄绾著作《明道编》和一些地方志，推算出黄绾‘必死在嘉靖三十一年之前，嘉靖二十九年春似乎尚存，三十一年必已死去，故假定他死在嘉靖三十年，以年七十五岁计，他的生年亦可假定为成化十三年。’后世学者多沿用这一说法。然而，容肇祖先生在考证黄绾生卒年时，没有看到《世宗实录》中记载的黄绾卒于‘嘉靖三十三年九月初四’的说法，故依据一些旁证，得出了上述结论，后来的学者不加考证沿袭了这一说法。”

二、众说纷纭的原因

对于黄绾生卒年的疑问，作为家乡人和乡土历史文化爱好者，笔者查阅特意购置有关黄绾的相关学者论著，同时向温岭洞黄黄氏后人借阅现存四个版本的《洞山黄氏宗谱》，发现，均未见黄绾的墓志铭或墓道碑，这让人很难理解，为何一个致仕礼部尚书亡故后却未见其墓志铭？

未见黄绾先生墓志铭，是导致他生卒年有各种不同说法的直接原因。

浙江省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张宏敏博士是一位对黄绾研究比较深入的学者，所著的《黄绾集》（2014年1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的附录二，也只收集黄绾的行状、传记等，未见墓志铭。

容肇祖（1897-1994）是我国著名中国哲学史研究专家、民俗学家和民间文艺学家，容先生推理黄绾的卒年“嘉靖二十九年春似乎尚存，三十一年必已死去，故假定他死在嘉靖三十年。”笔者认为，容先生恰恰疏忽了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发生的变故，其理由，笔者在本文下节论述。

笔者相信，张宏敏先生是看到过《洞山黄氏宗谱》，也留意了明《世宗实录》卷四百十四的有关黄绾亡故的记载，故定为明嘉靖三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554年。

目前各方的主流观点，认为黄绾卒于1554年。

三、黄绾卒年之我见

笔者认为，黄绾应该是卒于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壬子年。

这在《明故南京通政使司经历石洞黄公墓志铭》里，可以找到依据。

根据碑文可知，“明故南京通政使司经历石洞黄公”即黄承文，系黄绾之长子。

《墓志铭》首句即载：“嘉靖庚申三月初一日，南京通政使司经历石洞黄公黄承文卒”。明嘉靖庚申三月初一日，即嘉靖三十九年（1560）三月初一。黄承文卒于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三月初一，同年季冬，黄承文后人请山阴龙溪王畿作《明故南京通政使司经历石洞黄公墓志铭》。该墓志铭落款为“嘉靖三十九年，岁在庚申季冬既望。赐进士出身、南京兵部武选司郎中、眷生山阴龙溪□□王畿顿首拜撰文”。（见图）

该墓志铭全文在早些年，已有学者识读，且发表有相关的论文。笔者经过比照阅读，发现《墓志铭》其中一段记述和黄承文父亲黄绾卒年有关——

“……迨入京邸，闻讣音，既绝复苏，奔丧还家，朝夕哀恸，几于伤生。当壬子五月，倭寇焚劫阖邑……”

嘉靖壬子年，即嘉靖三十一年（1552），“（黄承文）奔丧还家，朝夕哀恸，几于伤生”，按常情，此必其至亲亡故，才如此悲恸。笔者查阅了《洞山黄氏宗谱》，该时间不是黄承文母亲的亡故时间，那么应该是他父亲黄绾的卒年。

为慎重起见，2022年8月中旬，笔者冒着酷暑，专程赴台州市黄岩博物馆，受到该馆杨松涛科长热情接待，他让同事从电脑里调出黄承文墓志铭照片。后经笔者仔细核对墓志内容，还请多位方家帮助解读，结合其他史料，于是更加确信：黄绾的卒年，应是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壬子年。

“嘉靖壬子年（1552）五月二十七（笔者注：一说十七），倭寇入侵黄岩，船舶澄江，盘踞七日，烧杀劫掠。”当时，黄岩官、兵、民包括黄氏族人，奋起反抗，这在地方史志和黄氏家谱均有记述可相佐。

黄绾的祖居地是温岭（城南）洞黄村，“温岭市”在民国三年（1914）前为“太平县”。清《嘉庆太平县志·卷十五·书目》里有《久庵文选》的记述，注云：“（《久庵文选》）黄绾著，久庵，尚书号。遗稿数百卷，以海寇残毁散佚。”

据此推定，黄绾系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农历五月前，亡故于家，享寿七十有五（按台州地方习俗，一般指虚岁而不是周岁）。

黄承文卒于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三月初一，父亲黄绾卒于嘉靖三十一年（1552），父亲较长子黄承文早八年亡故，两者离世相差时间不长，按照一般常规，黄绾卒于何年？儿孙辈不会记错。

何况，从考据角度来说，黄承文墓志铭里有关父亲黄绾亡故的记述，是当时、真实的记录，刻石为铭，实物为证。从文史考据的角度来说，更是可据、可信且可靠。

四、其他

目前各方的主流观点认为黄绾卒于1554年，当然《洞山黄氏宗谱》和明《世宗实录》记述的黄绾生卒时间，也许有政治因素或家属其他原因考虑，导致其卒年误述、误记。至于具体原因，我们不得而知。除非发现黄绾的墓志铭。

其实，《洞山黄氏宗谱》对黄绾的记述，也不是没有笔误。依目前能见到的清道光戊戌年、民国乙卯年等四个版本的宗谱，均将黄绾的寿元写作“享年八十有五”，而实际上黄绾在世七十五年。另外，民国乙卯年版《洞山黄氏宗谱•卷之四•六十页》载：“承文，生于明弘治十三年二月十八午时、卒于嘉靖四十年三月初一卯时，享年六十有一”，家谱和王畿所撰的黄承文《墓志铭》记载实际卒年——嘉靖三十九年（1560）三月初一，相差一年。笔者认为，准确生卒年应以黄承文的墓志铭为准。

此外，明《世宗实录》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世宗皇帝驾崩次年开编，时距黄绾亡故已过15年矣！何况，明、清时期官员的实际年龄和官龄不尽相同，也是公开的秘密。

（作者系温岭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

参考资料：

1、《阳明后学文献丛书》-《黄绾集》，（明）黄绾撰，张宏敏编校，2014年1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2、《台州文化研究丛书》-《黄绾年谱简编》，张宏敏著，2017年1月，上海古籍出版社；

3、《台州文化研究丛书》-《台州理学南湖学派史》，严振非著，2015年11月，上海古籍出版社；

4、《温岭丛书》甲集第七册，《黄绾集》，郑伟荣、张宏敏等点校，2015年5月，浙江大学出版社；

5、《大家精要》系列丛书第一辑《黄绾》，刘聪著，2017年1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6、清道光戊戌年、民国乙卯年版《洞山黄氏宗谱》；

7、明《世宗实录》；

8、明《嘉靖太平县志》、明《万历黄岩县志》、清《康熙黄岩县志》、清《嘉庆太平县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