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山茶文化历史悠久，素有“韩日茶源、江南茶祖”的美誉。《天台山方外志》载：“茶圃，相传为葛玄种茶之圃，以上在华顶。”东汉末年，高道葛玄修道炼丹，种植茶叶，他亲手栽种的茶树后形成茶圃，葛玄也被称为“茶祖”。北齐时佛僧坐禅，以饮茶驱睡，此后渐衍为“茶道”。隋唐之际，种在深山人未识的天台山云雾茶由佛教天台宗的加持，开启了从“仙茗”到“佛茶”的蜕变。

在天台博物馆茶文化展区内珍藏着一件珍贵的文物，从外表看相当朴素，与一般石块没有差别。细看发现，石块后面刻有“砚”字。“砚”本义“石滑也”，意同“碾”，也就是俗称的“磨茶”。这件从国清寺出土的器皿，外观粗糙，内槽光滑，是当时寺僧们用来研磨茶叶的茶碾，反映了自唐代以来，天台寺庙有将茶碾成粉末状，再行冲泡的饮茶习俗。天台宗智者大师倡导“以茶参禅”，唐代皎然吟咏“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形成了天台山特有的寺院茶、道观茶。盛唐以后，茶叶已经成为全民皆爱的饮品。“风俗贵茶”的饮茶风尚使得天台山茶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以各种物化的制茶工具，如茶碾、罗等演示着茶道的变迁，从简约朴实到精细造作，茶被赋予各种文化标签，代表了不同时期的风情雅致。

茶道在两宋期间达到鼎盛，衍生出精妙绝伦的佛茶仪轨——罗汉供茶。位于天台石梁上的方广寺是佛典记载的五百罗汉总道场所在地，僧人们日日以茶供佛，练就了一套炉火纯青的供茶技艺。宋代日本禅僧成寻就曾亲眼目睹这一盛况，并作了详细的记录：“方广寺僧人以茶供罗汉，共516杯，僧人们在茶盏上如行云流水般地注水、击打、搅拌。待茶水静止后，茶面上竟浮现出朵朵莲花和‘大士应供’字样，场面恢宏，令人叹为观止”。罗汉供茶名扬天下，不仅在当时的宋朝廷引起轰动，还远传至韩国、日本，在中国茶文化史下记录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南朝诗人谢灵运将天台山茶籽带至杭州灵隐寺天竺香林洞一带种植，成就了世界名茶“西湖龙井”。唐贞元二年（804），日本僧人最澄来到天台山国清寺、真觉寺修习佛法，归国时携带天台山茶籽，种于日本比睿山的日吉茶园，是最早的中国茶流传国外的例子。宋绍熙二年（1191），日本荣西禅师第二次回国带去大量的天台山茶籽，分种于日本筑前（今福冈县）的脊振山和博多的福寺山。他推广吃茶养生，为日本茶道的产生和形成奠定基础，由他撰写的《喫茶养生记》开日本茶道之先声。从高道葛玄在天台山种下第一颗云雾茶树，智者大师在佛前奉上第一杯云雾茶汤开始，天台山云雾茶就因为佛道文化的双重浸润而烙上了禅味。

茶从最初的“专为国饮”，在千百年传播过程中和民间文化融为一体，成为“接地气”的生活必需。民俗学泰斗钟敬文教授称之为“一种民间自动调解民事纠纷事件办法的美俗”。天台人将在茶馆里调解民事纠纷事件，称为“讲事”。茶馆旧时集中于西门外的赭溪畔，是听书消闲、商务洽谈、会友欢聚的场所，也是人们“讲事”的地方。为债务纠纷、权益侵占、人格伤辱等事发生争吵，为避免打官司，想讨个公道的双方会约定在茶馆里由当地长辈或头面人物主持调解。乡土作家许杰的小说《吉顺》里有一段关于“讲事”的描述。天台民间也有一套以茶待客的礼仪。如迎客先奉茶，与鸡蛋面、正餐共同组成待客“三部曲”。不论准备得有多丰盛，主人总要谦虚地说一句“粗茶淡饭”。敬茶时只沏七分满，喝茶的客人要以礼还礼，双手接过，点头致谢。品茶时，讲究小口品饮，一苦二甘三回味。若客来即走，主人则要说声“清茶也不喝就走，实在对不住！” 

上世纪九十年代，天台有一支专业从事茶礼展示的表演团队，他们以娴熟的技艺、敬业的态度，对传统的奉茶礼仪进行加工，形成了一套标准的茶礼，在对外文化交流活动中展示着天台山茶文化的魅力。常用的三种泡法有杯泡、盖碗泡、壶泡。以天台山绿茶杯泡为例进行展示，准备步骤分为备茶、分茶、赏茶、备具、洁具、置茶、备水。接着就由主泡者上场，先是缓缓地杯壁注水，浸润茶叶，用“凤凰三点头”的手法，高冲低泡。再由助泡将茶水奉给来宾享用；加泡二度之后，整理收拾茶具，端上茶食请来宾享用。整套礼仪分16道程序完成。在茶具选择上，以青花瓷盖碗茶具配绿茶盖碗泡，显得古色古香。茶食则采用本地出产的南瓜子。

随着宋韵文化在新时代的探寻，宋人对于茶禅文化的推崇，对器物之美的精致追求，成为今人的精神向往，茶礼也由单纯的技艺展示，演化为一种调节情绪、修身养性的生活礼仪。“在饮茶的特定环境下，相关人员约定俗成的行为模式”，“它是人们在‘趋同’意识下形成的，通过参与有秩序的置器、控制水火、沏茶、品饮茶汤、互增情谊、交流学习等增进社会交流的行为模式。”

慢煮茶香，于一杯茶中专注冲泡，用心品饮，静静回味。茶汤中的微妙变化刺激着感官的接受，帮助人们剥离纷繁的外境对身体与灵魂的牵绊和干扰，不再心为形役。“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茶的世界是坦然，是恬静，是酷暑中的一抹清凉，是深秋承载岁月的安然，也是冬季围炉烹茶的乐趣。同一款茶，由不同的人冲泡，茶汤会略有不同。男士冲泡，注水较为快速，茶汤较为浓郁，女士冲泡则清淡些许。少女泡的茶偏清淡香甜，而女士手冲的茶汤则更有回味。茶礼不仅是成人生活中的仪式感，也成为青少年启蒙传统国学的必修课。从布置茶席中体会细心和专注，从泡茶过程中建立处事秩序，从待汤候茶中克服毛躁多动，从茶温中学会为他人考虑，从品茶中知晓苦与甜是一种转化过程，从奉茶中懂得尊重和感恩。修习的过程是将清澈透亮的童心转化为端正言行举止、寄托少年心志的过程。以茶为媒，以艺教化，以礼呵护，籍由奉茶向亲人、师长、同伴，传递感恩、恭敬与信任。

习茶之前遇到好喝的茶只会说:“香、甜、好喝……”，习茶之后，会先观察外形、汤色、叶底，再闻香气、品滋味，说:“扁平尖削挺秀、绿润、匀净、嫩绿明亮、清香、鲜爽……”，行茶之礼不仅成为健康的养生休闲方式，也带给人们如艺术般的精神滋养。茶，在褪去繁华归于平凡后，依然在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它既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生活琐事，也是“琴棋书画诗酒茶”里的艺术人生。

天台县委党史研究室（地方志编纂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