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历史上最难忘却的一页

李幸斐

从1928年坞根游击队开始活动至今天，82年过去了。82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就像一颗流星在天空那么一闪而过，可对温岭来说，坞根游击队的斗争历程就是一座丰碑。或许这82年里，一代又一代温岭人在忙碌的建设中把这一页珍藏起来，但时间永远带不走这一页的辉煌和悲壮。
1928年至1938年那段悲壮的历程，挟着豪气裹着血泪异常清晰地矗立在今天温岭上空。无论我们如何一次次刷新，它仍能冲过遥远的时空让我们沉缅在充斥着悲伤和壮烈的历史里。
　
一

温岭西南隅乐清湾海滨，有一个小镇名叫坞根，三面环山，一面濒海，山山连接，地势险峻，古有“十里坞根岭，冷饭套头颈”之说。小镇离县城约15公里，有元宝岭、箬坑岭两座大山相隔，是一个十足的偏僻贫困山乡海角。这么个穷乡僻壤，却是共产党打游击的好地方。
1928年仲秋的一天，坞根来了一位光头赤脚、熊腰虎背、声如洪钟的卖咸货小伙子，他就是中共温岭县委派往坞根创建党的地下组织的柳苦民。凭着对对坞根一带的熟悉，他走门窜户，先后介绍了程顺昌、赵裕平、程小林等一批革命志士成为共产党员。
柳苦民和这一批共产党员从此踏上了革命道路。这条道路布满荆棘，困难重重，一不小心便会赔上他们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但他们为了劳苦大众的解放事业却义无反顾，在坞根这个小山沟里居然干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赤手空拳是无法帮老百姓说话的，柳苦民他们采取“绑”、“借”、“赠”等方法筹集资金，购买枪支弹药。
有了武器就有了革命武装，革命武装斗争也随之开展。1929年8月，坞根革命武装一举消灭江厦国民党反动军队。1929年9月，带领坞根抗租闹荒队伍进入温岭县城，沿街游行，并冲向县府。抗租闹荒斗争，使广大饥民渡过了灾荒。东脉坑会议后，杀土豪斗劣绅，收缴地主武装，坞根游击大队也进入鼎盛时期。
坞根游击队的崛起，震动了台州、温州两地，温岭附近的乐清、玉环等地的贫苦农民，纷纷加入，部队很快发展到几百人。1930年3月，正式成立“坞根游击大队”。
如火如荼的农民武装斗争，引起国民党统治阶级的极度恐慌。为了对付和企图消灭革命武装力量，国民党温岭县政府纠集力量对坞根游击大队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围剿”，妄图将这支新生的农民武装扼杀在摇篮之中。
面对气势汹汹扑向游击队的敌人，游击队领导采取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避敌锋芒，保存力量，充分发挥了游击战的优势。可游击队毕竟是新生力量，在收编国民党省防军第四十五师一个连时，敌人出尔反尔，游击队领导缺乏经验，结果误中敌人奸计，叶景泰等12名游击队战士血染叶藤岭。
1930年5月，赵胜受台州中心县委指派，来到坞根游击大队。这是个有着卓越胆识和谋略的共产党员，他的到来，使坞根游击大队如虎添翼。他和柳苦民等一起扩编游击大队，整顿军纪，提拔干部。这支农民武装队伍，政治上和军事上渐渐走向成熟。
游击队的壮大使国民党反动派更加视为眼中钉，6月6日深夜调集了500余武装，对游击大队发起又一次反革命军事“围剿”。刚刚整顿了的游击队在这次反“围剿”斗争中，兵分三路，巧妙地从敌人强大包围圈中脱险。后几场仗打得更是机智灵活，给敌人来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如夜袭外马道，趁敌人酣睡时打它个措手不及；奔袭横山团则趁保卫团大摆宴席之际来个突然袭击；攻打茶头庄，游击队员凭着胆识和勇气硬是打下敌人强兵守护的庄园。
1930年7月，坞根游击大队改编为“红十三军第二团”，8月扩编为“红十三军第二师”，统率坞根、青屿、楚门、天台四个游击大队，一个直属特务队，下辖23个分队。部队发展到700余人。武装力量布及乐清湾沿海。
这支农民武装队伍越来越壮大，这是国民党反动派最为恐慌的。1930年9月15日，国民党温岭县保卫团和省防军一个连向红二师“围剿”过来。红二师研究商定了“埋伏观音山，派小部队引敌进山，然后伏兵突出，四面攻击”的军事计划。敌人果然中计。游击队来个瓮中捉鳖，打了个漂亮仗。这场战斗，红二师取得了战斗史上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

二

这支农民武装队伍一步步正规化，按这样发展下去，坞根游击队这点星星之火，不但能烧红温岭、玉环、乐清，大有烧红整个浙江，烧向全国的势头。可新生事物的发展哪有这么顺利，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整个中国还处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白色恐怖之中，坞根这支农民武装毕竟还是摇篮中的婴儿，不但生命力极其脆弱，领导经验也严重不足，一不小心便会遭到扼杀的命运。
先是任红十三军政委的中央特派员潘心元，刚对红二师内部的宗派主义和自由主义倾向作了整顿，不久便被反动派杀害于分水山；接着便发生了红二师顶梁柱柳苦民被内奸枪杀于坞根街头的惨烈事件；不多久，温州夺轮夭折，叶勉秀、洪良清、彭显旺三名红军战士惨遭杀害，潘阿四等9人被捕后被判处15年徒刑；再是第四次反“围剿”惨遭失败，程顺昌等18名红军战士英勇牺牲。至此，红二师损兵折将，元气大损。
先说潘心元被杀害事件。潘心元来坞根前夕，红二师内部宗派主义就相当严重，是红十三军军委接到柳苦民的汇报才派潘心元前往坞根指导工作。而潘心元作为红十三军的政委，在湖南被国民党列为“十大暴徒”，这样一个重要人物被派往红二师，可见红十三军军委对红二师工作是相当重视的。潘心元一到坞根，就展开调查研究，在掌握了红二师的基本情况后，召开领导班子及中层干部会议，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整顿红军的军风军纪，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批评了宗派主义、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和流寇主义，然后召开全体战士会议，进行党的政策和红军军纪教育。通过一系列的教育和具体工作，红二师内部的宗派主义和自由主义得到压制。
可对这么一个重要人物，红二师没有做好保护工作，潘心元到温州开会，本来已定好专船接送，最后又让潘心元搭外塘商船前往温州，原想这样更加安全，但商船毕竟人多事多，一件不经意的偶发事件使这位赫赫有名的红十三军政委命丧分水山。
再看柳苦民被杀害于坞根街头事件。潘心元的牺牲，使红二师内部的宗派主义和自由主义重新抬头，他们破坏军纪，给党和红军造成严重的影响，柳苦民作为红二师的骨干领导处罚了那些触犯军纪的战士。
在革命队伍中，触犯纪律，应受处分。可一则受处罚的战士大多是土匪出身，一时半会恶习难改；二则红二师领导没有把思想工作做深做透，对犯军纪的战士处以简单的枪决；三则混入红二师内部的个别坏人和阶级敌人趁机制造谣言，制造矛盾，挑起地方宗派主义之争。一时间，红二师内部谣言四起，军心不稳；根据地民心涣散。在这种时候，柳苦民作为红二师的创建人，对问题缺乏预见性和警惕性，也缺乏起码的防范意识，这也是这场悲剧发生的一个因素。
如果说柳苦民被杀事件暴露了红二师内部存在着严重的问题，那么，温州夺轮的夭折反映了红二师领导的“左”倾思想。当浙南特委给红二师下达“攻打海门，进取黄岩、临海，夺取台属各县政权”的命令后，红二师积极响应，决定水陆并进进攻海门。陆路由程顺昌负责，化装成国民党省防军，沿泽国、路桥奔袭海门；水路由叶勉秀组织小分队到温州劫夺宁波“广济轮“，到大青岛运载红二师战士进袭海门。这套方案表面看很好，而实际行使起来则困难重重。叶勉秀带领17名红军战士到达温州，四处寻找温州党组织，却未找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勉秀只好单独行动，不料送船票的战士无组织无纪律，竟喝醉酒倒在一居民的屋檐下大睡而被国民党巡警发现，在重刑下供出夺轮计划。这时，叶勉秀他们还不知道内部出了叛徒，上船了发现王玉川等5名战士没有上船，还是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叛徒出卖了，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正悄悄降临。
叶勉秀他们在温州找不到当地党组织时，如果就另想办法或放弃这次行动，那红二师可能就不会有这灭顶之灾，因为明知道光凭18人之力去抢夺“广济轮”，胜数就极少，他们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上船前如果稍细心点，清点一下战士，发现问题及时撤退，或许还能保存一部分实力，可直到叛徒带着敌人闯到叶勉秀他们面前时才发现自己被出卖了，什么都来不及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全军覆没。
第四次反“围剿”的失败暴露了红二师部分领导的不成熟，固执已见，听不进别人的劝阻，缺乏从大局考虑问题的领导风范。1931年春节前夕，程顺昌为亡母设灵吊唁，大摆酒席招待亲友及红二师战士，结果被国民党爪牙告密，温岭县县长唐楩献秘密串通玉环、乐清两县政府调集1000余众，分六路对坞根根据地发动大规模的军事“围剿”。红二师四面受敌，处境十分危险。程顺昌带领游击队员发起多次突围均因敌人过于强大而未成功，游击队遭受重大损失，到塘头时，只剩下18位游击队员，最后这18位游击队员在渔船被渔网缠住不能行驶的情况下全部壮烈牺牲。
温州夺轮夭折，攻打海门计划落空，在红二师连遭重创的形势下，程顺昌却不顾赵裕平等劝阻，固执已见，为亡母设灵吊唁，大摆酒席招待亲友和红二师战士。在这种时候给敌人制造“围剿”的机会，这本身就是战略性的错误。虽然赵裕平和程小林以防万一，在除夕夜带部队驻扎坑潘山，与程顺昌遥相呼应，但一则敌人太强大，二则程顺昌他们匆忙应战，最终的失败是注定了的。此时的红二师已风雨飘摇，驻扎在坑潘山的赵裕平和程小林为了保存红二师的实力只好率部隐蔽起来。此后，国民党乘机调兵遣将，对乐清湾进行大扫荡，红二师陷入四面受击的困境。
至此，红二师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已经失去了公开活动的环境，赵裕平和程小林只好决定，解散部队，各自隐蔽，伺机再起。红二师的余部虽然坚持斗争到1938年，但其影响力也渐离渐远。
                
红二师作为土地革命战争中的星星之火，虽然最终被反动统治阶级扑灭了，其功绩仍是光彩夺目的。在这漫长的十年斗争中，红二师把共产主义思想传播给了广大民众，并以鲜血和生命教育了民众，唤起民众的觉醒，使革命理论深深扎根于人民群众之中，从而使越来越多的人懂得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坚持十年的武装斗争，发动组织群众抗租反霸，开展声势浩大的闹荒斗争，这在一定程度上沉重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阶级的统治。 
其实，红二师的失败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共产党在摸索革命道路中的一个挫折。一个婴儿在学走路时都得跌几摔，只有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才能长大成人；一个政党也好，一支部队也好，不可能一帆风顺的，总得从幼稚一步步走向成熟，总得从失败和黑暗走向胜利和光明。
这段历史渐离渐远，革命先烈们也渐渐离我们远去了，不过，那一段光荣而悲壮的斗争历程，久久地，让人难以忘怀，那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战斗故事，仍在我们的心里栩栩如生。

（作者系中共温岭市委党史研究室综合科科长）